第三章
起意
蔺晨还没有从哥哥弟弟和你大爷中挣脱出来，梅长苏就告诉蔺晨萧景琰邀蔺晨去靖王府吃饭。
“他说，你来了金陵，没有招待你，今天才想起来该给你洗个尘。刚才动了气，该是忘了说。他就是这性子，凭心办事，倒也不太在意礼数。”
“你倒了解他。”
“我与他一同长大，自然了解。别说我，就是你，见过他几回，他什么性子，你也摸得清了，直楞楞的，藏不住心事。”
梅长苏说的随意，也确是事实。
可蔺晨听着却莫名有些堵心。
“你既然知他，懂他，怎么偏偏选他，逼他。”蔺晨在梅长苏面前，从来不会隐藏什么情绪。
蔺晨说完，看梅长苏愣了下，倒也有些后悔，他当然知道梅长苏为什么选靖王，因为也只有靖王能选。可是想着萧景琰这样的性子，耿直，不懂圆滑变通，甚至还带着些单纯的真性情，本不是帝王之数。
“算了，算了，你们一个两个，我也懒得管。希望靖王府的厨子能有吉婶一半的水平。”
入夜，蔺晨还是来了靖王府，只是，他依然一身白，依然是翻墙进来的，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跟门口的人介绍自己。
翻墙总好比说是萧景琰的弟弟。
萧景琰看见他，倒是一副意料中的样子，反正蔺晨自小就是如此。
萧景琰难得遇见旧友，自然开怀很多，而蔺晨也从来不是一个无聊的人。
那些江湖是萧景琰没有见过的另一番天地。
萧景琰听的津津有味，蔺晨讲着讲着却有些索然来。
萧景琰虽对人情世故没那么上心，倒也不是不懂察言观色。
“阿晨，怎么了？不高兴了？”
只有两个人时，萧景琰便如此叫蔺晨，蔺晨听着又开心，又生气。
开心是听着挺亲切的，生气是，怎么都像叫小孩子。
“殿下喜欢江湖？”
“侠风剑骨，江湖有江湖的风采。”
“殿下可想去游历江湖？”
“年轻时想过，现在，不想。”
“为何？”
“阿晨，你可有什么愿望？”
“我，愿望很多……我希望我老爹能少念叨我，希望琅琊阁上少来两个伤员，希望喝最美的酒，希望见最美的人，希望顶针婆婆能在把辣花生传到琅琊山……希望岁岁年年，自由自在！”
蔺晨说着说着，得意起来。
萧景琰也跟着开心起来，“我也有愿望，为了这个愿望，我拼上性命也值得。”
蔺晨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，得意像被瞬间淋了水，面色也沉了下来。
“拼上性命？你有几条命？为了这个愿望，你就算没拼掉命，却也舍掉了自由。”说话间，已带着冷意。
萧景琰看着蔺晨冷着的脸，才发现，原来这才是江湖上的琅琊阁主。
一卷风云琅琊榜，囊尽天下奇英才。琅琊阁主，嬉笑怒骂间翻云覆雨，举手投足间江湖变色。自己不该老是想着过去那个在自己怀里哭的七岁小孩子。
叹了口气，萧景琰把弄着酒杯，“我只有一条命，还有母妃在世需我尽孝，自是努力留着。而，自由，我早已没有。”
蔺晨气闷，萧景琰你怎么这么不会调节气氛？你是个榆木脑袋吗？你玩什么酒杯，装什么可怜？还不都是自找的？
蔺晨懂梅长苏和萧景琰，却不愿理解，他们一个个为什么就这么不可理喻。
梅长苏经营江左十三年，一招棋动，风起云涌，他是没得选吗？
他萧景琰征战沙场，战功赫赫，却从不受宠，连该有的封赏都没有，一回京城就跟他的皇帝爹硬碰，也是没得选吗？
要是他蔺晨，就甩手而去，到江湖浪去。
蔺晨生气，那种明明什么都懂却死不想承认的生气，气就堵在胸口。
萧景琰看蔺晨气闷，便淡淡一笑，倒满了酒，“阿晨，你不要生气。我是皇帝七子，是祁王兄的弟弟，是林殊的兄长，自然有该承担的东西。”
蔺晨知道他没说出的话，萧景琰不觉得委屈。
母妃入宫多年，只是个嫔，但只要母子安好，他不觉委屈。
战场厮杀，多少次命悬一线，却鲜有称赞，他不觉委屈。
同是皇子却备受冷落，甚至一言不合，就罚之甚重，全不顾骨肉亲情，他不觉委屈。
他只为他的祁王兄委屈，他只为他的小殊委屈。
谁替你委屈？
萧景琰，人都说他是个固执己见的人，好像做事只听从本心。
其实，他从不为自己而活。
蔺晨就是气这个，却又无能为力，就干瞪着酒杯。
然后，突然就瞪着萧景琰，萧景琰被他的大眼睛一瞪，倒莫名惊了一下。
这个弟弟长得好，剑眉星目，只是萧景琰觉得蔺晨眼里倒有些盛不住的委屈要淌出来。随即又自嘲的笑了笑。
梅长苏没有说错，蔺晨是誉满江湖的琅琊阁少阁主，四方各国，无论是才子佳人，还是豪杰侠士，都以榜上有名为荣。蔺晨声名在外，不比江左梅郎差上什么，哪里会有什么委屈？
而自己虽贵为皇子，却并不得势，蔺晨到底是不需自己护着的。
蔺晨继续瞪着萧景琰：“你为什么老叫我阿晨？”
萧景琰倒没想到蔺晨瞪了自己半天，就问了这个。
“小时候，就这么叫的。”
“现在我们都长大了。靖王殿下。”
萧景琰失笑，“是，那我该怎么称呼呢，少阁主？”
“叫我蔺晨！”
“好，蔺晨，那你便叫我兄长吧。”
蔺晨一口酒喷出，还好，还控制着方向，没喷皇七子一身。
也还好喷了酒，没得出嘴来骂一句你大爷，否则什么罪都来了。
“靖王殿下，你可是皇子，这亲戚没这么认的。”这话说出来也咬牙切齿了。
萧景琰不认识几个江湖人，梅长苏和苏宅的人都克己有礼，倒是蔺晨生动有趣，“你不愿叫就算了，别把自己呛到，哈哈……就叫我景琰吧。”
蔺晨看着萧景琰的眼，七分含笑，三分留情，眼波流转……唉哟哟，美人榜能不能上男的？美人当如此啊。
“好，景琰。琅琊阁不入朝堂，但可涉江湖。我就以江湖之力，助君得偿所愿。”
蔺晨说罢，站起身来，端起手，向萧景琰深深一拜。
萧景琰没想到这一场，甚是动容，收起笑，双目微红，也不再推辞，起身一拜。
一白一黑两道身影，仿佛达成了契约。
事后蔺晨与梅长苏抱怨，当时一定是喝酒把脑子呛坏了。
只是，心里另一个声音微微反驳道：明明是见色起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