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
就藏起来吧
凌远给李熏然换药时，蔺晨就站在一旁。
外衣已经褪下，纱布缠着前胸后背都是，凌远开始动手，及其缓慢的解纱布。
凌远的手顿住了。然后回头看着蔺晨。
蔺晨以为他不敢解，就把扇子插到腰上准备亲自动手。
不劳阁主，阁主请回避吧。
蔺晨手端着，愣了。心里转了三圈才转明白，敢情是嫌自己在这里，怕看啊！
凌大人见外了，你没来时，这小将军里里外外的伤可都是我调的，这粽子似得也是我包的。
凌远不说话，却也看不出怒气，就是看着蔺晨。
李熏然坐在床上也不说话，也就是看着蔺晨。
这两双眼睛明明是不一样的，怎么看自己时，却又像是一样的。看来看去，怎么看自己都是个外人。这琅琊阁难道不是姓蔺的？
蔺晨只觉得这四只眼怎么就有点晃眼，悻悻的掏出扇子，甩了袖子，走了出去。
凌远停下的手终于继续。
以前凌远跟李熏然说，医生要有三稳，眼稳、手稳，心稳。所以凌首座看病，哪怕面对的是九五之尊，手也从来不抖。
所以，当李熏然抬手握住了凌远微颤的手时，笑了句，你让蔺阁主出去，是怕砸了凌首座的招牌？
我是怕砸了太医院的招牌。
纱布全部拆掉了。
胸口许多细小的伤痕，中间一道从锁骨而下，延至肋下的疤尤为显眼。长而深，仿佛要将人生生剥裂。
和这道伤相比，肩上的贯穿伤都没那么狰狞了。
凌远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条伤上，只有这时才真真生出感谢蔺晨的意思来。
这样的伤，如果不及时得到妥善的治疗，根本坚持不到回金陵。蔺晨虽然看起来不大正经，但办事确实牢靠。
凌远叹了口气，故作轻松，这下要留下好大的疤了。
你难倒嫌弃？
吹了灯，一样的。
你！李熏然一瞬间还以为这是蔺晨，不是那个一天到晚一本正经的凌太医。转念才想明白，凌远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。也就顺着他讲轻松的话题。
凌大人，你难倒去不掉这疤？
我是医生，又不是神仙，这样的疤，我去不掉的。
蔺阁主给我上药的时候说，他能去掉。
凌远一噎，到底是技不如人。
那我去为你求药。
你有钱吗？
凌远又是一噎，抬头对上一双狡黠的眼睛，只好叹气摇头。
只是，一旦眼睛落到这伤上，心里就不由紧的很，疼的很，也酸胀的很，手也不由得有些颤。凌远想给自己号下脉，看看，这到底在矫情什么。
慢慢的细细的上完了药，大小伤口都照顾到了，凌远想给李熏然缠纱布。
凌远……李熏然有点吞吐。
怎么了，哪里疼吗？
不是，都好久了，不疼了。就是没什么力气。
你失血太多，要好好养养。我给你缠好，否则药会蹭掉。
凌远……
李 熏然说话一向干脆，这样欲言又止的时候不多。凌远皱眉，低声问他怎么了。
凌远，我背上，还有一道伤，你，没上药呢……
凌远倒吸一口气，拿着白纱布的手顿住了。
李熏然一直面对着自己，没看见后背，而且就单前胸这道伤，就已经集中了凌远所有的意识，就快耗尽凌远的心力了。现在李熏然说后背还有伤……
凌远使劲眨了下眼睛，才把眼前的恍惚眨掉。
唉，你慢点转过来，我上药。
李熏然小心的半转过来。
背后的伤没有胸口那道那般瘆人，但是好长一道疤，斜斜斩在背脊上。凌远能看出伤口多处是撕裂，说明，刀伤过后，李熏然持续了很长时间的动作，将一道刀口越撕越大。
凌远不由自主的想象着，先是一道箭刺透了李熏然的肩，然后一刀劈向身后，李熏然没有倒下，依然再不停的战斗，身后一定在不断的渗出血来。直到一剑迎面而来……
这不是自己的李熏然，这是国家的李熏然，军队的李熏然，多么勇敢的李将军啊。
李熏然觉得凌远太安静了，没有说话，没有动作，甚至好像都没了呼吸。就定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后背。
凌远。
凌远被李熏然从自己的噩梦中叫醒。手一抖，药撒了些在床上。
凌远急忙拿好药瓶，细致的涂好，然后又细细的缠好。
做好一切之后，凌远从后面轻轻拥住了李熏然，小口的咬了下李熏然的耳朵。
熏然啊，我想把你藏起来。